【弘扬大别山精神 支点建设麻城在行动】父亲的背影

12-15 08:46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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巍巍大别山,红旗永飘扬。党领导人民军队和大别山人民,在血与火的抗争中,创造了28年红旗不倒的传奇,实现了千里跃进大别山的壮举,并凝结出宝贵的大别山精神。这份精神,是历史的丰碑,更是奋进的号角。麻城,作为大别山革命老区的红色热土,始终传承着红色基因,激荡着奋斗豪情。为弘扬大别山精神,为加快建成中部地区崛起的重要战略支点凝聚更广泛的发展力量,即日起,麻城市融媒体中心推出【弘扬大别山精神 支点建设麻城在行动】专栏,让大别山精神在新时代绽放更加璀璨的光芒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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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的背影


在延安治病的父亲得令赶回驻地,随即翻身上马,回首告别我母亲:“军令如山倒!我走了!”


再接到的消息却是:在湖北随县,牺牲了!


母亲听到消息,一把搂住我。那时我两岁,她肚子里还怀着我弟。


后来母亲跟着队伍一路征战南下,直至贵州。哪里需要,哪里即是归乡。莽莽河山,满目疮痍,剿匪安民,扎根建设,养育儿女,半生无眠。


有一天,母亲忽然说:“那一年南下过湖北,李先念首长捎信来要看看你们姐弟俩。见了面后,我提了个要求,找到你父亲的坟墓看一眼。首长说:‘刚解放,土匪还不少,等天下太平了一定要去找到!’现在天下太平了,你们也长大了,该去找到父亲,找到老家,找到你们的根!”


父亲?老家?根?


脑子里可是没有丁点的印记。


“他长啥样?到哪儿去找?有谁记得他?又还有谁晓得他的葬所呢?”


有道是青山处处埋忠骨。将士一往无前,气吞万里,何曾留计身后小小一方墓穴?


母亲的追忆,外婆的口头念,部队上的些许文档,无数次的想象翻转,却总是凑得父亲的零星碎影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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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基梅


赵基梅,1911年或1910年出生,填报的籍贯是湖北黄安。“黄麻起义”后不久,1928年参加赤卫队。1929年加入红11军(后来的红一军、红四军、红四方面军)。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转战鄂豫皖,参加四次反“围剿”。1932年撤离大别山西征,参加开辟川陕苏区。1933年冬参加反“六路围攻”。1935年参加嘉陵江战役,旋即长征,迎接红一方面军会师。1936年9月到达甘南,转战晋冀鲁豫皖抗日战场。1938年率一个连开赴晋东南组建八路军129师独立游击“赵谭支队”,投入晋冀豫边区抗日根据地创建。1940年5月挺进鲁西南平息暴乱,扩展抗日根据地。抗战胜利后,1946年秋起在刘伯承、邓小平指挥下参加陇海路、鲁西南等系列战役。1947年8月奉命挺进大别山,任中原野战军12纵队司令员兼江汉军区司令员,率部一路连克桐柏、枣阳、京山、钟祥等9座县城。因积劳成疾,急性胃炎发作,12月27日在湖北随县病逝,年仅38岁。中共中央专发唁电称“实属中国人民解放事业中一大损失”。


征途漫漫,勇猛向前的将领,料其视死百次不曾一回头吧。


1940年6月,在濮阳西南桑村集,部队遭日寇35师团和骑兵第4旅团8000余人合击。赵基梅亲率旅直属队牵制敌人,掩护部队和地方机关转移。敌机低空轰炸扫射,坦克从几十米外直冲而来,万分危急之下,他挺身前沿阵地,指挥战士用集束手榴弹击退敌坦克,又抱起机枪猛扫鬼子,激战两个多小时后,最终打退敌人的反复进攻,掩护队伍突出重围。


这真的是我的父亲吗?像是电影中的神勇英雄!


不过此时还没有我呢。


在转战鲁西南的间隙,经地委书记牵线,赵基梅与来自山东阳谷县的革命青年赵克结为战地连理。


姥姥后来讲:“你父亲来看望我,骑高头大马,人却很温和,没有一点官架子,对我可好呢……”


我是1945年初在太行山区河南林县战地出生的。父母给我起名林英,以铭记林县战斗经历。


因为条件恶劣,母亲得了产后风,高烧不退,浑身疼痛。突然得令紧急转移。父亲随即出发,把后续人员、母亲和我交由马夫“老潘”带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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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的命可真大呀!”母亲后半生总这样念叨。


话说的是,那次转移要跨几个县,过敌占区三道封锁线,中间千难万险。过渭河时,“老潘”和交通员把我们母女装在一个大箩筐里推过河去,再背上岸。一路上,母亲病情加重,才三个月大的我没有奶吃,饿得哭个不停,急死人!


“天这么热,孩子又没有吃的,再哭怎么受得了,”“老潘”把我抢抱到他怀里,一边赶路一边哄,“可不能亏了这孩子!”


奇怪的是,三次过敌人封锁线,一到封锁线我一声不哭,“老潘”总是先把我送过去,然后再回来背母亲,可一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又使劲哭闹起来。


大家相视庆幸:要是哭一声就都死定了!


“老潘”说:“这孩子福大命大,我们跟着沾光,是她救了我们大家啊!”


才三个月大的我哪知道,我满心欢喜来到这人世间,却撞上这么多的凶险,又有这么多的奇遇呢?


母亲叮嘱:“你这娃要是能长大的话,可要报答潘伯伯的恩情!”


后来多年,我打听过无数地方无数人,都没有“老潘”的半点音信,一直到母亲去世,一直到今天。


“潘伯伯,啥时能找到您呢?您可一定要活着呀!”


“老潘”完成了父亲的托付,却也像父亲一样,连个面相也没给我记下。


父亲牺牲时我才两岁多,弟弟是“遗腹子”。在后来的颠簸生涯里,我们家就像桌子缺了个脚。别人爸爸回家了,姐弟俩总要痴痴地瞅个新鲜。


长大了,该接下母亲交代的重任。


1966年10月,我和弟弟出发,找上了湖北省军区首长徐太先的门。首长当即向北京打电话核实一些情况,说:“你父亲确切在随县三里岗安葬的,马上去!”


三里岗镇政府的干部万分热情地张罗,乡亲们自发引路。人们知道在尚店火石冲牺牲了一位解放军司令员,但因时间久远,墓地位置不确切,我们翻山越岭兜兜转转好几天。有天晚上,就地住在老乡家,大家安慰说:“明天再找!”


这时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进来说:“我知道!总记得那天下好大的雪,好多战士站在那里哭,部队上有个大官来了,戴眼镜,他亲自选了墓址,人们还从庙里找来一块石板,刻了字,下葬时把石板埋在土里,防遭敌人反转来破坏。土坟肯定还在的,放心吧,天一亮我们就去!”


大洪山北面一座山的脚下,有块空地,野花野草摇曳,中有一土堆。从堆边开挖,果然有块石碑,依稀有“赵基梅同志之墓”七字——父亲安身之所确信在兹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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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父亲!女儿向您报到!”


“您还记得我的样子吗?可我怎么也猜不到您的容貌啥样。”


“也许母亲的硬脊梁随了您的背影吧,母亲哪里需要奔哪里, 还在战火中把我和弟弟拉扯大,我们尽心奉献国家和人民,不敢懈怠半分,今天可以告慰您了!”


“父亲,您唤过我们的乳名吗……”


群山静穆,松涛低鸣,想必父亲听见了?!


现在乡亲们把石碑树立在墓前了。


我向着坟茔跪别,把斑驳的石碑当作父亲的影子揣进心里,捧一把坟土带回家交给母亲。


找父亲老家时,缘着档案籍贯“黄安”找,很费周折,最后找到红安县紫云乡的赵姓村落试问,几个本家说,确有赵基梅其人,祖籍确是在此,但迁居地是邻县麻城某地。他们自告奋勇,当晚就打着火把翻山越岭好几十里到麻城去打听,天亮时才返回,老远就喊叫:“找到了!找到了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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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主人公赵林英(左二),讲述父亲母亲的故事。


那是大别山重峦叠嶂之中的一个原始村落——湖北,麻城,乘马岗,朱家坳


那就是父亲的出生地,出发地,老家,根!


在朱家坳得知:我家还有大伯赵基松,参加了黄麻起义,后在敌人大清剿中被杀害,头颅被割下来挂到西张店当街一棵大树上示众。朱家坳被一把火烧光。伯母在乡亲们帮助下偷偷收葬了伯父的无头尸身,连夜又打发二伯赵基柏和我父亲逃出去找红军,伯母携幼儿赵乾坤逃难他乡,以免斩草除根。当年四十八口人的老赵家沦为无人村。二伯后来三过雪山草地,在红军西路军失败后身抱残疾隐姓埋名乞讨回乡,终老田垄。大伯的遗孤赵世界幸而在解放后辗转寻回老家。赵家后人不意今有重逢之日,执手相叹,宛如隔世。


青山不遮来时路。纵千万里我必回,好安放儿女的根。


母亲离休后,多次委派我专程数千里从贵州到湖北随县祭扫父亲墓地,探望麻城老家。随县三里岗镇政府后来专门把父亲遗骨从荒野中移葬到佛爷岭,把另四位烈士的尸骨迁葬在一起,又几番重修墓地和纪念园,辟为红色文化传承基地。父亲并不孤单,常有人结队祭扫纪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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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墓园,我每次禁不住内心阵阵颤动,为这黄土下的英魂,为这悠悠一念的记忆,也为几十年来修陵扫墓不辍的三里岗亲人们。


在老家后人赵世界新盖的楼院里,我每每坐在矮木凳上择着山菜,向着映山红隐现的延绵起伏的大别群山,安心做个守山人。


回望来时路,“军令”回音尚在,“老潘”怀温尚在,大伯赵基松的无头冢尚在,那些前赴后继血沃大地的万千无名忠魂也未曾走远,他们的音容,一幕幕地映在沿途山水间,映在老乡的脑海中,才为我叠合起父亲的背影——信念如山,刚烈无声,疾步作风,马革裹身,含笑天涯……


我想,要是父亲一回头,正好能看到我,看到故乡,看到祖国万里如春的笑颜!


(本文主人公为赵基梅女儿赵林英,作者周新天以第一人称口吻撰写。)


采写:周新天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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